冰月舞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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贪慕(三)

当一个人的生命里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,一旦那个人突然不出现了,就会非常非常别扭,别扭到自己都看不下去。午后店里也没什么生意,慕生吃了点东西就在吧台倒了杯酒。那只小猫崽子多久没来了,果然是没良心,教会了就不来了,早知道这样就不教了。好吧,慕生承认自己想那只小猫崽子了,连个手机都没有,怎么找,越想越恼,以前都是嫌他烦人,如今却希望他来烦他。

店里的员工觉得最近他们老板的脾气越来越大了,有种一点就着的趋势,按照前台小妹和服务员领班的分析,他们家老板应该是恋爱了,并且还被甩了,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大气性。按理说他们老板不错,长相好,手艺好,还有这么一家不少挣钱的饭店,不找女朋友不是喜欢男的就是性冷淡,不怪他们这么想,他们老板嘴毒心狠的形象深入人心。至于这种日子要过多久,要看他们老板什么时候把老板娘追回来,至于男的女的和他们就无关了,他们只关心老板开不开工资。

夜尊那边也是心里毛毛的,他居然在想程慕生,很想很想那种,可是都答应人家以后不去了,再去会不会被讨厌?程慕生、程慕生、程慕生……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三个字,夜尊有点后悔招惹他了。不对,是程慕生招惹的他,老是叫自己猫崽子,你才是猫崽子,猫崽子、猫崽子、猫崽子……又一轮无限循环,这种感觉好难过好难过,比当初看着他二哥和二哥哥纠缠还难受。

最终夜尊还是没管住自个,飘到了慕生的餐厅,安慰自己,自己不是想他才来的,是礼貌,纯粹是因为礼貌,可看到人才明白,借口就是借口,他喜欢看见他,哪怕只是看见。

再次看见小猫崽过来,程慕生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,简直开心得想跳,可是吧,要矜持,要矜持,不能吓坏小猫崽子。

“哟,还知道找我呢?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?”程慕生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了,可口气里的酸味怎么说。

夜尊却带着紧张,十分紧张,他有点怕慕生会赶他走,不过慕生有点生气,好像不是因为他来了,而是因为他不来,这么想着果然好受一些:“我…..我大哥吃了很高兴,我觉得,我应该来谢谢你.”

还算有良心,慕生十分满意:“谢我啊,你打算怎么谢。”

本来就是借口,慕生这么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,随口就说:“我…我给你做生煎吧?”

慕生被他略显局促的可爱样子给萌到了,小猫崽子就是小猫崽子,让人忍不住逗他:“给我做生煎?你还能再有诚意一点吗!”

“你想怎样?”夜尊没办法了,别的他都不会。

“这样吧,今天店里也没什么人,你陪我聊聊天,看你天天总把哥哥挂在嘴边,给我讲讲你们的过去吧。”慕生承认,他想多留一会儿这只小猫崽子,想多看他一会儿。

夜尊有点为难,过去的事都过去很多年了,因为不是特别愉快,所以他不怎么会去想,别人也不会提起。

“我的过去?别了吧,故事会很长,很够血,很无聊。你确定要听?我会讲很久。”    

慕生却打定主意,小猫崽子的一切他都想知道,点头说道:“我要听,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,我想....更了解你一些。”

夜尊想想,愿意听就听吧,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:

“好吧,那得从我们鬼族开始说了,我们鬼族其实也是人类,也会生老病死,只不过,能通灵,能长生,会一些法术,仅此而已。”

“这还不够特殊吗?”这鬼是想还怎么厉害。 

“不准插话!听我讲完!”夜尊眉眼一横,让慕生闭嘴,自己酝酿老半天情绪了,慕生笑笑,拿手捂着嘴。

“我们的父王,是血统最纯的鬼族人,拥有最纯正的鬼族力量,是鬼族的希望。他们希望父王与天庭开战,让鬼族统治三界。可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而已,战争就意味着死亡,我们和天庭实力相差太大,我父王看得清清楚楚,不想我们落得族灭的下场。可他们不懂,总觉得自己能做到。我父王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,便娶了我母后——一个人类。”夜尊顿了顿,鬼族甚少和外族通婚,虽然不是法律,但因为血统问题,大家都甚少选择外族伴侣。二哥和二哥哥这样的就很少,而他和慕生也算是一装意外,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装意外,因为这装意外已经让他开始忧心了。

“一个纯血统的鬼王,娶了一个人类,这样等我父王千年后归去,那么鬼族就再也没有纯血统了,没有纯血就没有称霸的野心和契机了,我父王的选择其实很好。可王叔对此不满,几次三番挑战父王的底线,希望父王能与天庭一战。父王自然是能平息就平息,能安抚就安抚,战争没有任何好处。可王叔却觉得这样的父王懦弱无能,不配再统治鬼族。他造反了,战争,还是来了,我那时候很小很小,不记得什么,但从大哥和二哥的只言片语中知道,必然是十分惨烈,鬼族死伤过半,父王的拥护者十不存一,鬼族从此元气大伤。王叔登上了王位,我们三兄弟成了他统治鬼族的绊脚石,我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我们送到了人间,自己却死在了王叔的剑下,而父王……也在战争中流尽最后一滴血,鬼族最后一个纯血消失了。失去了双亲,我们兄弟三人,

除了彼此,再无亲人。”夜尊尽量平实的去讲述这个故事,但流露出的情绪却没有那么轻松,只不过尽量让自己坚强,也是,从小没有父母,只有哥哥在身边,不坚强的话如何活下去。慕生有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,因为太难受了,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。

夜尊吸吸鼻子,顿了一下:“到这里,也不过就是一出狗血的王子落难记罢了。我们能存在到如今,可不是老天爷所赐,我们鬼族并非不死不灭。我们身体里流着鬼族的血,自然与凡人有些不同,他们把我们视为怪物,驱逐我们,排斥我们,所以从我有记忆开始,生活就充满着辗转流离,常常朝不保夕。最惨的是我身体不争气,从小就体弱多病,没有药物支撑甚至活不下去,大哥只好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去给我找药,让二哥留下照顾我。我们很怕,很怕大哥会被他们抓到,再也回不来,也怕我们被他们找到,每天都是过着提心吊胆大的生活。最终还是出事了,大哥出去再也没有回来,后来我们辗转知道大哥被人类害死了。二哥很自责,觉得是自己没帮上大哥,于是把我彻底保护起来,不准我与外界接触。二哥不在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,寂寞而且害怕,害怕二哥也不会回来了。我想要帮二哥,就拼命锻炼身体,不想再做他们的累赘。”说到这夜尊顿了一下,虽然很多年不是当初那个废柴了,但想起来还是会很不舒服。

“我终于见识到了人间对我们的恶意,他们要杀了我,然后再去杀二哥,这样我们这样的妖物就不会再有了,他们的世界才会彻底清净。我不明白,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人,我们只是和他们不同而已,为什么要杀我们。我被他们扼住喉咙,没有办法呼吸,那些专门对付鬼族的法器打在身上很疼很疼。我很害怕,也很恨他们,那是我第一次失控,那些负面的、黑暗的、带着浓浓恶意的东西支配了我,我控制不住身体涌出来的力量,那种力量太可怕了,仿佛能吞噬灵魂一般。我杀了人,第一次杀人,那些血染红了地面,明明怕的要死,却止不住的兴奋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才是真正鬼族的力量,纯血鬼族是怨念所化,生来带着戾气。我体弱多病并非先天不足,而是完美继承了父王纯血鬼族的血统,而我的两个哥哥像我们母亲更多。很可笑对吧,我这个病秧子,却成为了鬼族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纯血。可对我来说,这并不是一件好事,这意味着,我将永生永世和自己的恶念抗争,因为他一旦出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,二哥抱着我,让我冷静下来,让我学会控制自己的杀意,让我重新找回原本的我自己,那好难,好痛。”夜尊终于想起来了,那些暗无天日的挣扎,身子都有一丝发抖,他才想起来,自己没有资格爱人,没有资格拥有一份平凡的爱情,可他面对的这个人,是他命定之人,他们本该相爱相恋。

程慕生并不知道这么多,他现在更想去抱抱他家的小猫崽子,告诉他无论经历了什么,都过去了,以后他都不会让他这么难过。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,他有什么资格安慰他。这样的想法让他挫败。

夜尊的故事却还在继续:“因为我杀了人,人类更容不下我们了,他们不仅仅是想杀我们,他们还要想要封印我们,让我们灵魂永生永世不能轮回。二哥为了救我,分心被偷袭,死了,就死在我面前,到头来我害死了我所有的亲人,你看见了吗,这就是我。”

慕生打断他的话,不是这样,不是他想的那样,没有人会怪他,这根本不是他的错:“别胡说!这与你无关,你也是受害者!相信你哥哥也从来没有后悔过,他们现在依然很疼你不是吗?”

夜尊点点头“嗯,大哥和二哥都很疼我。我和二哥死后都被封印了,却意外见到了大哥,原来大哥以魂魄修炼,在地府被尊为斩魂使。

大哥告诉我们,这个封印恶毒的很,只要这个封印在,我们就无法转世轮回,而孤魂野鬼不容于三界,是要被清除的对象。这就是我们的结局——天庭不理,地府不收,人间不留,这世界这么大,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。”夜尊苦笑,他们本该是鬼族最尊贵的王子,却被迫害致此,都不知该怪谁。

故事却还没有结束,就像夜尊开始说的那样,很长很长:“后来大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,当上鬼王就可以解除封印,他便为了我们,一个人,跑回去争王位。我和二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,只知道那之后过了很多年,几十年,也许几百年,他浑身是血的回来了,他和我们说可以回家了。大哥用什么给我们换回来一个家,我们现在都不知道,只知道他一生都在为我们而活着。所以,我会听话,会乖乖的,不让他操心。”

慕生问:那你们的封印解了吗? 

夜尊苦笑:“哪有这么容易,那个传说是假的,我们的封印解不了,而且,我们有了新问题。鬼族的叛乱者依然存在,我活着就成了他们的希望,一如我父王那样,他们想逼出我的恶念,让我成为嗜血的鬼王,帮他们统一三界。很可笑对吗,我活着一样是最大的威胁。我求过大哥和二哥杀了我,毁了我的元神,那样这世上再也没有纯血鬼王了,他们就再也不会有希望。可大哥二哥怎么能下得去手,他们为了让我活下去,付出了那么多。慕生,你知道吗,自己的身体被别的东西控制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,你会变得不像自己,会伤害你喜欢的重视的人,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。”夜尊攥紧拳头,是啊,他永远是那个拖后腿的人,这样的他其实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。

讲完这些,夜尊其实很怕,很怕慕生会害怕,这样的自己终究会被人讨厌吧!可程慕生一声不响,就这么坐着,看着他,他不懂,但至少看不到讨厌,倍觉安心。

“是不是有点狗血,你说句话啊!”

程慕生能说什么,他都快心疼死了,心一抽一抽的疼,他的小猫崽子这都经历了什么。他想抱抱小猫崽子,可却怕被推开,这种渴望是他人生中从没出现过的。好吧,小猫崽子的存在让他开始考虑更多,以前是不明白,如今却已经清晰明了,他要做的就是跟着自己的心走。

慕生问:“那现在呢?那些叛党还找麻烦吗?”

“他们敢!现在,我大哥是鬼族最强鬼王,二哥是地府最强鬼差,他们有几条命找麻烦?早就被我大哥二哥治的服服帖帖的了”

“那你自己呢?恶念控制住了?”

“拜托!快一万年了,我再抑制不住,我是白痴吗!”这人都get到了啥,自己还白担心半天,就不该对他有多高的期待。

慕生却笑了,这才是他们家的小猫崽子,满满的自信,傲慢顽皮:“是啊,你最厉害,可是你哥哥们是最强鬼王,最强鬼差,那你呢?”

“我啊!地府最强小霸王,惹我就是惹我全家。再说了,都知道我是纯血统鬼族人,恶念强的很,没人敢招惹我。”

“你不是说你控制住了吗?”慕生一愣。

“偶尔,偶尔,有一次差点杀了文判,还有一次差点杀了一个很重要的人!”夜尊有点郁闷,那次的经历之后自己再也不敢乱生气了。

“很重要的人?谁啊?为什么?”慕生有点着急,小猫崽子重要的人,要不是他哥,就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了。

夜尊咬咬嘴唇,本来就是不愉快的记忆,慕生还要问,真的超不开心,可不回答看他样子还挺激动,自己也不好意思,都不知道激动什么,自己杀人好玩吗:“我差一点杀了二哥哥,也就是我二哥的爱人。”

“噢!”程慕生终于放心了。“和我说说吧,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夜尊瞪了他一眼,这是什么人,这么轻浮,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:“那时我以为鬼和人不能在一起,我哥和他在一起会灰飞烟灭,我劝了他很多次,他根本不听,一意孤行,宁愿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,也要偷偷跟在二哥哥身边,我不想二哥有事,就想……大不了我去杀了罗浮生,大不了……我替二哥灰飞烟灭。”

“傻猫,情情爱爱,你掺和什么,你又不懂。”

“我是不懂,可你知道吗,我看见他在哭,那个东江的玉面阎罗在哭,

那个被砍七八刀都不会倒下,遍体鳞伤也不在乎,永远都是站在敌人的尸体上笑的罗浮生,为了我二哥在哭。爱这个字好难也好苦,我宁愿一辈子不懂。”

夜尊趴在桌子上:“本来就是我们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,二哥把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,这对他已经够惨忍了,我怎么还能杀他,是我们亏欠他的。没有了怨恨,恶念自然被压了下去,我没有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。”

慕生笑笑,表扬道:“你看,那你还是可以控制它的不是吗?”

夜尊有点抓狂,自己讲这么些他到底都关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:“程慕生,别这么轻浮,我没跟你开玩笑,我还是会失控,很危险!懂不懂,你以后真的不要惹我,我不想伤害你。”夜尊说的超级认真,但在程慕生看来吧,好可爱!

“你伤我?挠我啊?别逗了,乖!”说着还摸摸他的头,怎么看怎么顺眼。

夜尊心里却是五味杂陈,他真的不舍得伤害程慕生:“程慕生!我是舍不得伤你好吗,你还没见过我大杀四方的样子呢!我真的很凶的!”“你什么?再说一次,舍不得?”

果然,这人听到的点都不对,夜尊被他步步紧逼,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,仿佛里面有鬼(官方吐槽,你猜对了,就是你这只鬼),磕磕巴巴的说:“我……我说我该走了,我还得去勾魂呢,拜拜.”

慌乱间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袍子,整个跌倒了地上,慕生眼疾手快想要拉住他,却被一起带到了地上,跌在一起,身体叠在一起,几乎脸贴着脸,程慕生温热的呼吸打扎夜尊脸上,夜尊瞬间脑子就空白了,一万年了,从来没有人能和他靠的这么近,自己却忘记了可以推开。

慕生对着金色的面具,居然有点小失望,面具不好,遮住了脸不好。

“小心!”手伸出去,却又停在半空,他不知道夜尊愿不愿意他摘下他的面具。

夜尊有些狭卒的说了声“谢谢!”

慕生把人拉起来,却没有松手的意思,不能让猫崽子跑了。

“猫崽子,真的不想来了?不想见我了吗?”

被慕生这么盯着,夜尊有点小紧张,试探着问:“我答应你不来烦你了,那你…… 你想我来吗?”

慕生几乎贴到他身上:“我想你来!”

“那我就……来呗”然后夜尊就直接遁了,怂得有一批,程慕生手里还有刚才另一双手温润光滑的感觉。

慕生挠挠头想着:“好吧,猫崽子你撩到我了,以后都别想跑。”

主厨大人觉得春天真是个好季节,一时好心收留的猫崽子给了自己最大的惊喜,也让自己从没有动过的心泛起涟漪,如果这是上天给自己的缘分,那还真的很好,杯子里的酒见了底,心里却满了。窗外的阳光打进店里,暖暖的,亦如人心。

 

废话两句哈

打赏我的宝贝谢谢啊@扬子

不用哒,给心蓝手就很高兴了

因为贪慕涌进来这么多粉丝已经很不好意思啦,不过这两天看见老坑不断被翻牌也是很高兴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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