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月舞明

何当共君归（十五）

清晨，山谷东边太阳自地平线缓缓而出，晕染出一片霞光，红日喷薄，远处的绿洲草长莺飞，一片郎阔。傅红雪昨日下来心神都在连城璧身上，这会才看清山谷的景色。这是沙漠里的暗峡谷，有暗河流过，如今正在丰水期，水草植被茂盛，河水所到之处一片生机盎然。正是清晨，薄雾缭绕，阳光蒸腾着水汽，渲染出一片苍茫开阔。水鸟随着太阳升起，振翅飞起，啼鸣不断，昭示着一日又要来临。

傅红雪推推连城璧，让他醒来也看看，莫要错过这样美的日出。连城璧被晃醒，睁眼便是着样的美景，顿时忘了身上的伤，起身观看。

“这是哪里你知道吗？”连城璧拉着傅红雪问，即便看过了诸多美景，这一刻连城璧也会觉得震惊，这西北大漠也有如此生机盎然的时候，也会因为一片绿色而被人铭记。

一会功夫，太阳便离了地平线，冲天而去。河滩上黄羊兔子，豺狼狐狸各色动物渐渐有出没的。

“我们不会挨饿了！”傅红雪捡了块石头，关注内里，一只黄羊便成了即将上架的死物。

“你这样很破坏美感。”连城璧踩了他一脚，他还没来得急感慨。

“你不饿吗？”傅红雪比较实际。

连城璧摸摸肚子，是饿了，他们的包袱里只有干粮是不怎么好吃，

“我去收拾羊，你去摘些野果，要是又能吃的野菜也行。”傅红雪说道，然后就看着连城璧站在那里不动。“怎么不舒服？”

“我不认识！”连城璧虽然不想承认，作为武林名门的贵公子少侠，他真的不认识。

“好吧！你在这坐一会打坐调理内伤吧！”傅红雪几乎是第一次看见连城璧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，有点想笑，又怕他会生气只能憋着。

“想笑就笑吧，你也就这时候能笑话我一下。”连城璧转身不理他，抱着披风继续窝着。傅红雪忍不住笑了出来，少年黑衣红裳，恣意悠然，长长的头发束成发髻，随着笑声打着脸颊上，再无往日冰冷默然的感觉。连城璧支着下巴看着，这人真当比风景还好看。但是，这么嘲笑自己还是要管束一下的，否则还不知道会纵容成什么样子。

“我是伤员，你得伺候我。”

傅红雪一愣，然后笑的更厉害了，连城璧抱着披风坐在那里，打坐的姿势还没摆好，锦衣玉冠的少年侠客，此时还是有些狼狈的。但神情放松，大概是真的有些生气，两颊鼓鼓的，像某种咀嚼食物的_小动物——兔子，就是一只红眼的白兔子，沙漠里依然能活的很好的兔子。可惜这话万万说不得，佛则连城璧一定发火。

傅红雪笑够了就去干活了，俨然不指望公子哥能做什么了。这山谷显然有人居住过，竟然有茅草棚子，石桌石凳，倒省去不少麻烦。

荒山野岭的，自然不会好到哪里，好在都是大男人，条件差一点也不嫌弃。连城璧抱着羊腿，拿着匕首一块一块削着吃吗，大概是真饿了，都没打算分一点给傅红雪。

“这个小盐碗哪里弄得，真好，我都没见过。”连城璧削一片羊肉，在石盐碗里沾一下，这样就很有滋味了。

“戈壁盐湖都有天然的盐石，取干净的做一个出门带着就行。”傅红雪从小在沙漠戈壁长大，很熟悉这种游牧生活。“我去找找有瓦罐之类的吗，你伤的厉害，需要进补，这里的湖里有银鳕鱼，个头大，牧民说过他们很补。”傅红雪摸摸他苍白得有点吓人的脸。

“好吃就行！”连城璧比较在乎口感。

傅红雪笑笑，好吧，不能对一个贵公子有什么别的期待。

“你要下水抓鱼，要怎么抓？”连城璧想了想还是问问吧。

“你没抓过鱼？”傅红雪割肉的手都停了下来。

“有什么好奇怪的，我小的时候习文练武的时间都满满的，玩耍什么很少。”连城璧放下吃完的羊腿，满手都是油。

顺手吧腿骨折断，里面油亮乳白的骨髓流了出来。

“尝尝，这个很香。”递给连城璧，连城璧第一次看见的样子。

“这能吃？”

傅红雪点头：“绝对好吃。”

连城璧接过去，舔了舔，味道还行。

“吸一吸！”傅红雪说道。

一吸果然很香，他从来不知道可以这么吃。等吃完了，傅红雪已经拿着湿好的帕子递给他擦手擦嘴了，顺便还真提了一个罐子。

“真的有罐子！”连城璧表示吃惊。

“河滩从上游冲来的，洗干净了就能用。”傅红雪吧剩下的羊肉剔了骨头，肉什么都分开，装进罐子里。

“我先炖肉汤，我们身上还有干粮，待会你休息，我去找合适的棍子做鱼叉，我教你插鱼。”

连城璧眼睛一亮，他从来没玩过，有点跃跃欲试。

草棚子虽然简陋，但是这风挡雨还是可以的，吃饱了喝足了，连城璧自己也有治伤的药，无人打扰静坐调理，倒是脸色好看了一些，其实用连城璧的话就是“本来也没什么，就是傅红雪瞎紧张。”

暗河周围水草丰富，栖息着不少候鸟，白日出去捕食，晚上回来栖息，日出而飞，日落而归，倒是便宜了他们，傅红雪掏了不少鸟蛋，连带着连城璧也学会了，知道那些鸟蛋可以吃，哪些快要孵小鸟不能吃。鸟蛋往沙土里一埋，上面点上火，一会就熟了，嫩的像无锡甜水豆腐，是真好吃。

这山谷不知是风水问题还是什么，蝴蝶特别多，连城璧因为要养伤，经常打坐，一会不动就会有蝴蝶落在身上，却从来不往傅红雪身上落，连城璧也是纳了闷了，傅红雪说的理由他有点接受不来，追着他跑了半天，要打他，因为傅红雪说他“长得像花”蝴蝶才往他身上落。

跑累了，连城璧也就死心了，也不闹了，靠在傅红雪身上，看着夕阳西下，这几天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，只有他们两个，轻松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谁，忘了在外面他们还有各自的身份命运捆绑着。

“以后不准这么说！”连城璧强调。

“你本来就很好看！”傅红雪实话实说，他这几天的笑容是前二十年的总和还多，他学会笑也都是和连城璧相识之后。

“这里的日子好轻松！”连城璧用手画着太阳的形状。

“嗯，从来没有这样过。”

“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。”

“要离开了吗？”傅红雪看了他一眼。

“嗯！”连城璧肯定地说。

“也是，我还要替我爹报仇。”傅红雪苦笑，这几日他竟然能沉沦至此。

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。”

傅红雪摇头，连城璧没说过。

“连家是武林名门，我父亲是前任武林盟主，后来败于逍遥侯，不治身亡，我母亲是南海空灵派内门弟子，也是正道中德高望重的存在。如今的盟主沈飞云是我母亲的同门师姐，但关系一般，年轻时应该有矛盾。空灵派的女弟子当年都是名震一时的侠女，我母亲亦是这般，所以总会有些心高气傲，他的孩子丈夫都该是最好的。我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很大，所以对我寄予很高的期望，他希望我能顶天立地，能够重振连家门楣，希望我能即我父亲之后，也能坐上盟主之位。所以我从小行事就心思缜密，从不肯行差踏错一步，甚至这么些年不曾与人有过感情。就像我母亲教的，我觉得男儿立于天地，就该被人所敬仰，我有这样的家世、武功、能力，为何要碌碌无为了此一生，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很累，可能要遇到很多危险。如果你累了，想要放弃，可以和我说，我会放你走。但是，不要为我擅自做决定，我的人生我希望可以自己支配。你可以不爱我，但不能背叛我；可以离开我，但不要背后给我一刀；可以和我决裂拔刀相向，但不要利用我的感情给我致命一击。那样的背叛我承受不来，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，也是想托付终身的人，我不想和你最终形同陌路，甚至水火不容。我可能心机深沉，但做事必然会有底线，如果觉得我做的过了，你可以和我说，就像我做了什么你不明白一样都可以问我，我保证不会和你撒谎。”

“说这么多不怕我记不住啊！”傅红雪并没觉得如何，这个人是自己想要的，他的一切对自己来说都是好的，怎么会背叛伤害，他只会觉得对他不够好。

“要记住，否则那天犯了被我抛弃都不知道自己错在那？”

傅红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：“还想着抛弃我。”

“你犯了我才会……”

连城璧还没说完就被封住了嘴，两人独处好几日了，因为自己有伤傅红雪都没碰过自己，这会都说了伤快好了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。

  ——————大吉——————

等连城璧醒过来，天将余辉，自己的衣服也被穿好了，盖着披风，远处傅红雪正在插鱼。落日余辉照在他身上，少年模样，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
起身把披风折好放在一边，起身踱到水边，轻轻招收。傅红雪看见他便收了鱼叉，走过来亲了他一下。额头相抵，说不出的亲密。

“醒了，我抓了鱼，我们晚上吃鱼。”傅红雪不打算让他再下水了，落日后天就凉了。

“你说教我插鱼的。”

“明天！给你看个东西。”傅红雪兴冲冲的打开鱼篓，一只纯蓝的蝴蝶飞出来，徘徊了一会儿飞走了。

“没见过这样的蝴蝶。”他们在这里呆了好几日了，白蝴蝶、黄蝴蝶多，蓝色却没见过。

“这叫蓝灵蝶，牧民们说过，蓝灵蝶应人的心愿而来，见到它的都能心想事成。”傅红雪看着飞走的蝴蝶，牵着连城璧的手。

“我们永远都在一起，这个愿望可好。”傅红雪把他的手放在唇边，眼带笑意。

“好!”连城璧点点头。“我饿了，去做饭吧！”

两人一前一后走着，猛然间傅红他雪身形一顿，那感觉太熟悉不过了，刚刚脸上笑容瞬间化尽，重新盖上一片冷峻。余光扫去，果然黑衣黑纱，从芦苇从中一扫而过，他娘来了。

“怎么了？”连城璧察觉到傅红雪气息不对，回头问他。

“没什么，以为见到了什么而已。”傅红雪笑笑，他娘已经走了，斑衣教的轻功十分了得，在沙海中行走，可以不留任何痕迹。

给连城璧炖好了鱼汤，奶白色的汤，香气四溢，连城璧拿勺子尝了一口，果然好喝，鲜甜无比。

“你先吃着，我去前面一点查勘一下，不是要离开吗，如果前面的路好走，我们就从前面出去，不要原路返回了。”傅红雪叮嘱道。

“待会一起去不行吗？”

“下午把你累坏了，我怎么舍得。”傅红雪理了理连城璧被风吹乱的发丝。

“好吧，我等你！”连城璧也不强求，自己吃东西去了。刚刚傅红雪就不对头，应该不是危险，否则他不会自己离开，至于愿不愿意告诉自己，他倒是不强求，人都会有为难的时候，他想说了自然会说。男人就像手里的沙子，你不能握得太紧，握得越紧，越容易从指缝流走。